主题:满城尽带黄金甲

发表于2006-12-27
“等过了重阳,殿下再求大王。”小婵的声音特别温柔,“想走,一定走得了。”

她为什么那么有信心?太子不说话,只是搂着她。

半晌,她忽然把他搂紧了。“殿下一定想办法带上小婵去青州,”她紧紧贴住他的前胸,令他感觉到自己咚咚的心跳,并且听见她说,“到了那里,就是我们两个人了……”

 
 
 
“要是能走就好了,” 他叹了口气。

“一定能走,” 她抱紧他。

那一瞬间,他不由得被她的热情触动了。也许自己需要的就是坚定,再坚定。像眼前这个女孩一样,抱着一种无知的信念,什么都不考虑,走了,不回头,就太平了。他忽然想看看这张脸,他都有些不记得这张脸了,他什么时候看上她的呢?
发表于2006-12-27
于是他爱怜地捧起她的脸来。她顺从地抬起了脸,凑近他。他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,搭在她肩上的浅黄色披帛滑落到地上。

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,他心里蓦地一动: 难道她也受了什么惊吓?她也有很多秘密要隐藏?她对谁愧疚呢?

小婵极力克制着,强作笑容,纤细的手指轻戳在他的臂膀上。但他看出了她的柔弱无助,知道她需要自己……他忽然想起另一个人,三年前的那一晚,黑的雨,残的花,他踏着泥泞赶到她的宫里,原以为要花费很多的言辞,或是再一次沉默的跪劝,才能令她喝下那碗难喝的药汁,却无意间看见她的眼泪流下来,在珠帘后面破碎了,她的手指正压在发黄的诗卷上那两句诗上……那一刻又何尝不是如此?

这时她索性把整个身体都扑到了他的怀里。他抱着她,感觉到她的体温,又动人,又令人惆怅。
发表于2006-12-27
女人总是这样的,他想,她们的柔弱吸引了你,勾起你的情愫,但你永远不知道柔弱后面是什么——也许是一张坚韧的网,如白玉的丝线织成,兜着你如同春日的秋千,当你想离开时,才发现那网线上竟然布满针状的鱼刺,真的会让你遍体鳞伤;也许是一块黑色的岩石,你以为可以研上好的墨,作一幅飘逸的画,挂在案头消解永昼、排愁千古,但那方砚台却要如影随形,刀削不留痕,斧凿不退缩,还会燃起熊熊的火,追着你,把你烧尽……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,不过怀里这一位不会这样的,他看着她,这时她也正抬起头来,像一头被酒气熏坏了的刚刚长成的小兽,她的嘴唇那么饱满丰润,她的呼吸那么潮湿,额头闪着洁净的光泽,眼睛无辜地眨着,这时,她微微抬眼看着他,他看到一种大胆正藏在她频闪的睫毛后面,一种甜蜜的欲望正在她雪白的齿尖上闪耀,尖叫……

不知不觉,他已经把她扑倒在榻上,罗衫撕褪,肌肤弹破,这时她的泪水几乎迸溅而出,濡湿了杏黄色的绣榻,她压抑地喘息着,却燃起他更大的激情和冲动,终于令他把一切都抛诸脑后。此刻,一场晋见刚刚在御药坊开始。

五组药工,正在那五个大汤锅周围忙碌,蒋太医指挥着他们捣药,加药材,撇汤……大王斜坐在那把熏腰用的龙椅上,静静地看着。众药工及蓝衣太监都低头肃立。

“王后驾到——”从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。
发表于2006-12-27
大王没有回头,只是摆了摆手。他往后靠了一下身子,转向门口那边的药抽屉。几个太监上前,抬起大王的薰椅,稳稳地走到一面抽屉墙前。暗红色的小抽屉,每个抽屉上都写着药材名称。大王在小抽屉前的配药台上摆弄起来。

王后出现在门口,她身着青色鞠衣,胸前绣着一簇盛开的花枝。“臣妾拜见大王,”说着跪拜下去。

 
 
 
大王不回身,继续摆摆手。

王后起身,冷冷地望着大王的后背。

大王仍专心做着他的事。几个药工忙碌着,从别处取来药抽屉,依次交到蒋太医手里,再由蒋太医放到大王面前的配药台上。

“知道为什么召你来吗?”大王慢慢地说。

王后沉默地看着他。

“今天,你没有好好服药……”
发表于2006-12-27
王后阴沉地听着。

大王的手,拿起一把精美的小铲,伸进药抽屉。小抽屉分为四个袖格,袖格内放着各色中药材。

“你先看看这里……”大王说着,用小铲从袖格铲出中药材,然后倒在精致的小铜秤上。提起绿莹莹的绳头,金色小秤杆的尾端翘起,大王的手缓缓移动秤砣。精美的小秤砣,雕刻得极为细致……

大王眯着双眼,一丝不苟,动作娴熟。

王后冷眼看着。

“朕给你配的每一味药,”大王耐心地说,“都是精挑细选……专治你的虚寒症。”

“臣妾一看见这些药就想吐。”王后垂下眼睛,忍不住厌恶的神情。

蒋太医小心地瞥了王后一眼。
发表于2006-12-27
“良药苦口,朕跟你说过很多次了。”大王的脸绷了起来,“你脾胃虚寒,阴阳失调,脾气烦躁,遇事毫无兴致,整天冷言冷语……这就是虚寒症。”他看着她,又补充道,“你坚持服药,病就会好的。”

“如果臣妾真的有什么虚寒症,”王后忽然抬起眼睛,沉沉地说,“大王也知道原因。这些药,怕是治不好臣妾的病。”

“啪”的一声,大王手里的秤杆忽然折断了。

“朕不知道!”他转过身来,严厉地:“你贵为一国之母,还有什么不满意的?!”

因为愤怒,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。

王后沉默,垂下眼睛。

蒋太医和所有的人都低着头,大气不敢喘。

“因为你父亲是后唐的皇帝,他一生戎马倥偬,为天下大业鞠躬尽瘁,”大王望着王后,神色威严:“朕是看在他的分上,才对你如此客气……”
发表于2006-12-27
“他已经驾崩了。”王后不卑不亢地顶撞道,“至于臣妾的二哥,谈不上一个好皇帝。”

“你尽可以这样说!”大王气结,手在发颤,“但朕,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。”

是啊,后唐先皇提拔了他,否则,绝不会有今天;王后的二哥继任皇位,虽然内忧外困不断,但大王一直与他交好,双方互不侵扰。

“大王的确是一位贤君,”王后冷冷地说。

大王没有理会她的嘲讽语气,“既然朕做了大蜀国的王,”他把语气放缓,语重心长地,“你成了大蜀国的后,我们就要像个样子。重仁义,尊道德,和谐美满……王室家族要垂范天下。”
发表于2006-12-27
“大王顾虑的,原来是天下。”王后看着他,做出一副刚刚明白的样子。

大王眼神犀利地看着王后。

“你要知道,”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阴森,“很多事情,朕都忍了。因为……朕不想乱了规矩。”

 
 
 
王后感觉到大王话中另有深意,二人对视着。

很快,王后转开了眼光。日光透过花纹繁杂的漏窗射进坊内,外面种着成片的凤尾竹,绿油油的叶子不规则地晃动着,王后觉得有些刺眼,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。难道他已经知道了那件事,所以……

突然,云板声远远传来,接着是报时太监尖锐的声音,“善行无迹,恒德乃足,用朴——午时——”
发表于2006-12-27
午时到了,蒋太医等药工站在原位不敢动。那串送药的宫女远远站在门口。直到大王拍了拍手,她们才鱼贯而入。打头的不是小婵,是另一位同样服色的掌药。

大王费力地从熏椅上站起,慢慢挪步过来。那个掌药恭谨地站住了。大王弯腰挪到药炉前,亲自把药罐从炉上端起。第一个端托盘的宫女赶紧走过来,跪下,举起托盘上的玉碗。

过滤的丝网,扣在罐口。药罐倾斜,黑色的药汁如一条细线流出。更细的过滤网,搭在玉碗中间。药汁流入洁白的玉碗内,像琥珀闪光……大王耐心地沥药,一系列的动作有条不紊,像一个熟练的掌药。

王后漠然地看着。

大王仔细地用丝帕抹一下碗边的药汁,轻轻吹了吹药,把玉碗放到托盘上。大王将托盘端起,放在几案上,然后,斜靠在一边微微喘息。

王后冷冷地看着大王。
发表于2006-12-27
大王转脸,探询地看着她,静静等着。

她沉默着,明白了大王的意思。

她慢慢走过来,走到托盘前,端起玉碗。大王审视地看着。她将玉碗凑到嘴边,强忍着厌恶和恶心,老老实实地喝了下去。

空玉碗放回托盘,她漱口,擦嘴……大王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
“臣妾拜谢大王,”王后面无表情地跪下行礼。

“免了,”大王说。

她站起来,转身往外走去。她知道,大王一定仍然盯着她的后背。她觉得眼睛格外干涩,嘴角不觉又向后弯着,但是从胸中升起的一股浓浓郁愤使她不疾不缓地稳步前行。

一直走出御药坊的庭院,原本静静等在宫道上的卤簿队立刻紧张起来。四名太监抬着一顶红黑两色、造型精致的方形肩舆跑来停下,一个年长的女官撩起红漆黄藤编织的鸾凤轿帘,她看也不看,一脚踩在沉香色描金的踏板上,坐进红罗制成的坐褥上。轿帘正要放下,一个贴身太监抢步赶上,斗胆对里面低低地说了两句话。